此恨绵绵无绝期
 
 

【信白】渡海

中秋快乐🎑

第一次尝试BL,食用愉快❤️



by 洗朱



白龙在溪涧里捡着个醉汉。孟春流水之中尚浮着碎冰,那人大半个身子浸在里头,凉得似团冰雪,青紫的嘴唇却还翕动着,念念有词般。


他在这山中住地太久了——眼见着平原拔地而起,山巅小松华冠茂盖。这还是他自隐居以来见着的第一个人。


白龙本不想管,但待瞧见那人手里紧攥着的酒葫芦,心念一松。


“你这角是真的啊?”


白龙觉着自己挺翘的龙角被人捏了又敲,末了还拽住死命晃了晃。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三跳,没好气儿地睨着跟前上窜下跳的人。


这人被自己救起清醒的第一件事,竟是咕嘟咕嘟喝了半壶酒。说来也怪,酒水一下肚,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,这般面容......


恍惚之间,竟以为是他回来了。


可光面皮几分相似有什么用?这般不靠谱的孱弱凡人模样,白龙抽了抽嘴角,从他面前挪开。没好气道,“不然呢?”


“多谢恩人,青莲无以为报。”他闪到白龙身前,将酒葫芦凑到他鼻子底下,“以身相许怕仙君嫌弃,唯清酒一壶聊表心意。”


听得这娘里娘气的名字,白龙五官都扭在了一处,“不必,不必。”他推开快贴到脸上的葫芦,往后又退了几分,“你既醒来,好利索了便速速下山去吧。”


怎料他闻言哎呦几声往榻上一倒,学着他的口气。“不急,不急,我若好全,自会速速下山去的。”


好家伙,这人一赖便是月余。每天也不好好“养伤”,一大早太阳出来便往山深处钻。好几回月上中天了也不见踪影。白龙才懒得管,反正第二日便会醉醺醺地自己又倒回门前。


今晚的月亮大且圆,清冷之余别有一番风味。山中夜晚极冷,风物却也极美。春草初生,春林初盛;夜风裹挟着薄雾化出了形体似的,在林间穿梭嬉戏,氤氲地月色一派温柔。


白龙把再一次倒在溪里的青莲拽出来,在水边寻了块大石坐下。把玩着他的酒葫芦,神思飘忽起来。


许久许久以前,他还是条青春少龙。有个朋友也同他这般跳脱狡黠,也随身系着个酒葫芦,嗜酒如命。


“小白龙,别妄想打败本君。”

那老狐狸笑地狂妄,形容酣醉。摇摇欲坠间看似无心,却巧妙化解了他每一招。白龙输地毫无悬念,只得以枪撑地喘气,豆大的汗珠砸到地上,眼里满是不甘。


狐狸瞧着他那狼狈模样,笑地愈加放浪形骸。“幼稚。”他仰起头,晶亮的酒液在半空里划出道利落的长线落入口中。有几滴顺着下颌滑进衣领,洇出深色水痕。白龙忘记了许多事,却独忘不了那日的暮色。那张妖冶的俊秀面庞,沾着酒水,在如血的余晖之中,颠倒众生。


从此白龙便黏上了狐狸。上山入地,下海飞天,白龙总嚷着有一天要打败他,借着这个由头同他赖在一处。狐狸是青丘族长家老小,比上头哥哥少了一堆责任,活得格外恣意潇洒任性妄为,一酒一剑从不离身。


那时,他是他眼里心中的光。


他仰头灌了一口酒,从喉咙直烧到心口。一千年了,这玩意儿还是这么辣。


“嗯......”青莲怪哼着从滩地里爬起来,打了一串喷嚏,揉着鼻子晃了半天脑袋才勉强清醒过来。


“呦,你又来救我啦。”


白龙脸色沉地能滴下水来,扬手就把酒壶砸到了他脸上。


青莲忙不迭地接下,小心擦净葫芦拢进怀里。


“别打脸啊,这么一张俊脸砸坏了可怎么办。”


“就你废话!”白龙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他。“既然好了就快滚,别整天扰我清静。”


“小白龙真是口是心非。”青莲摇摇晃晃站起来,“看你救我这么多,以后需我卖命之时......”


话还没说完,白龙倏地闪到他跟前捏住了他脖颈。


“谁许你这样叫我!”


白龙力气极大,又在气头上,掐得他差点背气。青莲被他闪雷样的动作吓得掉了酒壶。敲着他铁条般的腕骨几近昏厥。


待他发觉快要将自己掐死的时候突然慌了神,松了手将他重重甩开。


青莲顺着气,好半晌才恢复神智。“知道你年纪大,随便叫叫这么生气做什么?算了算了,反正命也是你捡的,你要拿去就收走好了。”


白龙背对着他,原本高大挺拔身形萎顿下去,在夜幕之中抖得厉害。一千年了,他独自在这山中守了一千年就为着赎罪。本来一颗心已经渐渐死去了,方才他竟又差点害了一条命。


他长啸着,化回原身冲上云霄。曾经的白龙追随那老狐狸追风雨,斗雷霆,纵行山河万里。那时他们是如何意气风发神采飞扬?可偏偏风云难测。上古一战,蚩尤大败,率残部逃至青丘。天神震怒,一把天火烧下来,可怜青丘宝地,生灵涂炭。


虽然平日里狐狸游手好闲吊儿郎当,但子民遇险之时,太白神君义无反顾,披甲上阵英勇无匹,救苍生于水火之间。


白龙从未见过他那般严肃认真的神情。一柄青莲长剑舞得出神入化,眨眼间敌军便身首分离。一身紫盔银甲,贵气逼人不染纤尘。


宛若神祗。


不,他就是神祗。


“小白龙。”狐狸呷了口酒,对着他仍是轻佻的口气,紫晶样剔透的眼里却有了他不曾见过的悲悯。“刀剑无眼,往后你别一个劲儿往上冲,好好待在我身后。”


“我堂堂龙族!怎能做缩头乌龟!”白龙年轻气盛,虽初见杀伐,气势却不肯输他半分。


“哼。”狐狸嗤笑着站起,望着远处绵延的焦土,“那以后便叫你小乌龟。”


白龙在漆黑的夜幕间横冲直撞。他头痛得厉害,那些尘封的不堪记忆冲破桎梏,利刃一般扎着他的心。


他应当做个缩头乌龟的,若不是自己一味硬碰硬,太白也不会身死沙场。


那是战争的尾声了。双方耗得太久,都疲惫不堪兵怠马乏。接连的天火与打斗让这片曾经满蕴生机的沃土死气沉沉。那日的天很阴,浓云糊在天幕之上沉得能滴下水。沉闷的雷声在天际翻滚,未熄的硝烟与厚重云霭浸在一处,一派悲戚。


“老狐狸。”白龙提着盘龙银枪立在他身畔,“我们已将他们逼到此处,成败在此一举了。”


太白不答,只是抬臂将他往后拦了拦,语气前所未有的沉冷郑重地嘱咐道“千万莫急。小心着了他们的道。”


他还是太急,太过轻敌。敌军残部不过苟延残喘,怎敌得过他小白龙?


然,兵者,诡道也。


当漫天冒着黑色烟气儿的箭矢如雨倾泻时,他还没察觉出不妙,一抹紫色的影子刹时间便已闪到他身前。


“重言!”


一阵天旋地转,白龙被狐狸牢牢护在身下。耳边气流的碎裂之声此起彼伏,他想推开狐狸,狐狸却死死护着他不许他动弹半分。待这一切终于结束时,一股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一滴滴坠在白龙的脸上身上。


他彻底傻了。狐狸的背上大大小小全是血洞。向来高贵出尘的太白神君,如今竟然衣衫凌乱满身血污。


白龙想去拔那箭,却发现甫一触碰指尖便被黑气灼地失了皮肉。


“这是魔箭,莫碰......”


这箭镞上不仅淬了毒,更下了九黎族最恶毒的咒,无论何种仙佛精怪都无化解之法。蚩尤如何甘心,纵必死无疑,也要拉上狐族垫背。


“跟你说了......”太白咳着,黑血自嘴角汩汩而下,“小心......小心埋伏......”


“老狐狸,你快闭嘴!我带你回龙族,一定会有救的!”白龙胡乱抹了把脸,血污和汗水混在一起,滑稽不堪。惹得太白轻笑起来,他抬手拽了拽白龙的衣袖,轻轻道,“不中用了......”


“不许你这样说!”白龙化回原身,将他小心驮在背上,穿过一片片的浓云惨雾疾驰而去。


乌云太厚太密,他辨不清路,急得咆哮起来。心脏被攥住了似的一阵阵的疼。“你撑住,老狐狸!”声音抖地厉害,“你还欠我不知多少顿酒,我还没打败你!”


“哼......”太白在他背上低低地笑,细弱的笑声被空里的风扯地破碎。他已经不再疼痛了,活了这么久,此番终是大限将至。


“满堂花醉......三千客......”


一剑霜寒十四州。


青丘付出了惨痛代价,终是剿灭蚩尤。三公子魂飞魄散,白龙盘旋哀鸣三日三夜,从此三界之中再无踪迹。


一千年,他走了一千年。桑田沧海,白云苍狗。埋骨之地化成了一座幽深老林。白龙就守在这一切之中,设下结界,长长久久地守护着——


等待着。


“狐狸,有个不知死活的人闯了来......我竟将他认成了你......”白龙自嘲地笑了笑。将酒水洒在断崖边。


“怎么可能呢?”


他被自己害死一千年了。


青莲寻到白龙之时,他倒在崖边醉得酩酊。


“你还是这般幼稚......”


不同于往日的跳脱戏谑,他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。将酒醉之人散乱的鬓发整理好,露出一片酡红的醉颜。千年的岁月未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,白龙的容颜仍如从前一般。可惜心,大概早已千疮百孔。


“太白......太白......”白龙迷蒙间半撑开眼,眼前人脸在重影之中逐渐与记忆里白狐的样子重叠起来。紫眸竖瞳,长发飘逸,行止之间玉山倾倒。


“我不是他。”面前的人顿了顿,“却也是他。”


太白神君身死之时热血遍洒青莲剑。这名器本就是仙家圣物,跟随太白多年。千年来剑灵汇精聚气,感着太白的执念,吊着一点精魂化了人形。


太白爱酒,它便爱酒;太白洒脱,它便放荡;太白心系小白龙,它也要在他身旁。


“太白以命救你,便是盼你好好的。”


“你不该......如此颓唐避世......”


朝阳撕破夜幕,自雾霭之中洒下火热光焰。白龙撑起身体,看着那那熟悉的面容渐渐模糊成一团昏黄光晕。


“小白龙,你得好好的......世间苦海,唯有自渡......”


四十九日大限将至,他终只是一把剑。精气耗尽之后,再无力保持人身。


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......”


耳边流溢的风,眼前和煦的光,涧边柔软春草,冬日洁白飘雪,每个都是我,我用另一种方式,一直守护着你。


白龙再次醒来时,身边已无人影,唯有一把青莲长剑,静静卧于崖畔。


他握住剑柄,感受着掌中微微震颤,不觉间热泪盈眶。


青丘之灵不灭。


血仍未冷。


 🔚

24 Sep 2018
 
评论(2)
 
热度(37)
© ·洗朱 | Powered by LOFTER